|
如一架接了線的風箏
做老師做久了,很多事會成為一種習以為常。比如一些課,就好像自己的履歷一樣,早背得滾瓜爛熟;比如一些書,就好像把玩了多年的古董,某一頁左下角的一個單詞,翻一次就能找到。于是,這很多事就開始淡了。 幾年前剛開始上課,每次結束或多或少總有學生給我短信或郵件,那個叫興奮,恨不得把這些郵件打印出來掛滿家里的墻,每天看上一遍。然后,總要絞盡腦汁把每個同學的困擾都幫他化解掉,回信自然就比來信長了兩三倍。如今我很慶幸自己有一個懶惰的習慣,這些信和回信我一封都沒有刪,竟這樣累了三百多封。相當一部分一直很扎眼地積在那里,因為后來實在沒時間一一回復了。來信里面90%都是尋求解惑的,里面有太多的沉重,也許無法答疑也是我不回復的原因之一。里面有一個人的郵件是我至今唯一未回復但也不為之感到懊喪的。 那是個十三、四歲的小姑娘。碰見她是08年暑假的事情了,好像在少年班日志里提到過她,就是那個上課中途突然中暑的女孩子——章怡雪。還記得她頭大大的,前額尤其飽滿,扎著兩個羊角辮,眼睛不大但是透著一種靈光,一直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。小姑娘上課話不多,后來才知道課下是個很玩得起來的孩子。這樣真好,欲靜則靜,欲動則動,是有了幾分成熟的孩子。上課的時候對她除了喜歡,也有那么幾分欣賞,這是很難得的,這么小的孩子居然讓我有欣賞的感覺,所以上課反而很少叫她回答問題,總覺她一個人在那里絕對應付得了,不需要什么刺激。 收到章怡雪的第一封郵件其實有些意外,因為她跟我交流不多。第一封郵件是課程結束后發來的,話不多,就淡淡一句話,總的意思是: “老師,非常感謝暑假您的教導,你的課內容特別豐富又幽默,我學到了很多,很開心! 當時看到信的抬頭是“老師”,第一直覺她是不是給三個搭班老師群發的,一看收件人才發現只有我的名字。這已經小小地促動我了。這孩子很細心,看來給每個老師說的話是不一樣的。既然是淡淡地感謝,我也就淡淡地接受了下來,沒再多想。 第二封信大概是隔了兩三個月了。這一次的抬頭不一樣了:
“王老師,我通過中口筆試啦,要去過口試了哦,謝謝哈哈。。海 很肯定,這次收信人又是我一個人,因為把“王老師”給叫出來了。雖然仍然短短一句話,興奮之情卻溢于言表。我好像還是沒回,因為她只是想報個喜訊,想讓所以人一起分享她的喜悅,我是其中的一個,那么就大方把她的激動收在心底吧。后來到前臺一查,嗬,這孩子,居然考了個203分,我心底真是振奮了一下,也更肯定了當時我對這孩子的判斷和期待:她肯定沒問題的! 第三封信是上個月收到的。內容一點不出乎意料:
“琛哥,我過二階段口試啦,哈哈哈哈,太高興了。海 這次直接用我的綽號了,看來這個素來冷靜的小姑娘真是無以抑制地激動了,還是個孩子!我的心倒是異常地平靜,一步步走來,這孩子的進步和成功都在預料之中,倒是平添了一份欣慰。 這三封信都很簡單,不是要我解決困難的,也不是向我尋求安慰的,都是報信式的,我不必費任何的腦力去疏導、去開解,只要傾聽和微笑就好。那些解決了問題的孩子們如今很多已經聯系不上了,那些充滿痛苦和困擾的信就像斷了線的風箏,飛到更藍更美的天上去了,而且是我這個放風箏的人自己一一把這些線給剪斷了,剪得很開心,了無牽掛的。 不過這個章怡雪的信,隔三差五地飛來,把她和我之間的風箏一次次地接了起來,淡然了那么久的心因為這根細細的線突然間熱烈了一些。我想如果十幾年后要是又突然收到她的信,告訴我她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行走,我一定不會驚訝的。一些人是你要放手讓他們前行的,而一些人從來就自己前行的,但他們始終在那里淡淡地,偶爾回頭看看你,這樣就足夠了。
|